夏品三瓜

◎ 湖南省律师协会秘书处  李国坚

炎炎夏日，有三瓜可为良伴：西瓜、冬瓜、苦瓜。西瓜解暑，冬瓜消肿，苦瓜败火。夏日里，坐于树荫下，望着晒得半卷的树叶，想起一些瓜的往事。

西 瓜

夏天的夜里，在瓜田守瓜，是一件惬事。

一个同学家种了十几亩瓜，眼看熟了，邀请我们几个帮着看瓜。

同学一家在瓜田中间立起四根树杆，离地一米多横着钉上树条，架起木板，木板上铺上稻草被褥，挂上蚊帐，上面盖着杉树皮，再搭一个简易木梯，瓜棚遂告竣工。站在破被褥上远眺，不禁踌躇满志，顾盼自雄。

白天无所事事，可以呼呼大睡，四面来风，十分凉爽。或者摘一只瓜，跃入河里，砸开瓜，红瓤黑仔，见者有份，于是一河喧哗。

夜里就不得睡。棚里备有电筒、长棍等神器。先沿瓜田四周巡视，扎紧篱笆，查漏补缺。然后几个人坐在一起神聊海吹，讲鬼故事，唱歌。耗到半夜，意兴阑珊时，再下来走一圈。刚听完鬼故事，看山影、树影，似乎都在动，风一吹一激灵，一吹一激灵。到下半夜就轮着睡，醒着的也不敢下棚子来，只把电筒乱晃，以此警告摸瓜校尉，看瓜人在，而且醒着。

我乡里土质宜瓜，个大瓤甜，后来渐渐有了些名气。城里人买瓜，除了观之叩之，还不忘问一句：你这是不是泉塘西瓜呀？卖瓜的就昂头吐一句乡里土话，买瓜的一听，土话很正宗，放心了。

近几年适应潮流，每年六七月间，乡里都办西瓜节，据说已成网红了。

冬 瓜

冬瓜像野孩子，田边地角，甚至墙根下，不知何时就长出藤蔓，曲曲折折，缠缠绕绕，不知何时就开出花来，花简陋，不惹眼，不知何时，花就变成拳头大的瓜，这瓜一天比一天大，直到有一天大到让人无法忽略它的存在，才不由感叹：这是谁家孩子，转眼这么大了！

我原来谋食的学校围墙根一带，尽是杂草灌木，一到夏天，那里会莫名其妙地长出一些蔬果来，有毛桃、枇杷，也有辣椒、冬瓜。桃子之类，还没熟透就给学生们撸完了，蔬菜只有自己开伙的老师偶尔去掐一把。冬瓜呢，一般没人理它，好像在等它大一点，再大一点。

我们平时吃食堂，对冬瓜视而不见。放暑假时，四五个单身老师无处可去，向校长报名要求守校。校长就给点守校费。大家商定，每人搞一天伙食。

第一天办伙食的老师干的不错，他买了只鸭子，地里扯了几板嫩姜，墙根下摘一把辣椒，杀鸭、去毛、清膛、切块，一番操弄，炒成色香味俱佳血鸭一盆，众人搬来一件啤酒，大快朵颐。

第二天搞伙食的后生出的菜品是冬瓜排骨，买来排骨后，冬瓜就地取材，只听得哐哐当当一顿响，然后大火猛炖，端上来的冬瓜清香，排骨松软，十分下酒。

我因为过去没下过厨，这两天特意抵近学习，用心揣摩。轮到我下厨时，我凭着记忆，买来排骨，摘来冬瓜，葱姜蒜椒齐备，砍剁切煮乱舞，一顿操作猛如虎，众人兴冲冲来吃时，却又涩又硬，难以下咽，原来冬瓜未曾削皮。——我从此被排除在搞伙食之列。

多年后，有次路过当年教书的乡镇，一时兴起，踅到学校去怀旧，校内多了新楼，学生也换过数十茬，只有围墙根草木依然繁茂，一只巨大的青黑冬瓜卧在草丛里，仿佛历经无数代后，专门在此等着，以谢我当年不削皮之恩。

苦 瓜

苦瓜貌丑，浑身沟壑纵横，如风烛老脸，人多不喜，连极爱画蔬果的白石老人都不画它。做菜极苦，与肉同炒，连肉味也苦了。

我从小厌吃苦瓜。工作后到一个乡镇教书，食堂大师傅的菜品样式基本上是老三样：苦瓜、茄子、豆腐，每餐一种，周而复始，无限循环。多少次我走进食堂，看一眼小碗里那几片面目可憎的苦瓜又转身离去。有一次，大师傅望着我落寞的背影，叹息说：这也不吃那也不吃，真是小姐脾气丫环命啊。

这话给我很大震憾，我寻思着，长于农村，谋食也在乡村，吃个饭还东挑西捡，未免过于矫情。

于是后来在食堂邂逅苦瓜时，我就淡定地坐下，想，你不是苦吗？我看你有多苦！搛一把塞进嘴里，偏要细细咀嚼。开始确实苦得难以下咽，又不好吐掉，只能硬着头皮吞下去，吃饭如同吃药。

渐渐的，口舌适应了那种清苦味，如同一个锻炼的人，刚跑了一圈，累，疲倦，却通体舒泰。

后来，我就爱上了苦瓜。食堂三天不见苦瓜，就去提醒大师傅。外出便餐，点菜缺乏想像力，脱口而出就是“苦瓜炒肉”。一个人在家时，冰箱里掏出半截苦瓜，切好用生抽蚝油一浇就可下饭。

老家产一种大白苦瓜，成熟时修长匀称，晶莹如玉，既耐看，又可口。每去菜市场遇见此物，就忍不住上前打量。守摊的大嫂就热情地说：称两根吧，很苦的！于是称上两根，兴兴头头往回走，感觉小康生活，不过如此吧？湖南律师